訪談整理/童心善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對一輩子致力於傳統匈牙利無形文化資產研究工作的Szigetvári József先生來說，是排名第一的課題。為了這個課題，找尋各種方法實踐，這個方法除了要受大家青睞，讓年輕一輩願意發自內心的樂意保存自己的價值，更要能夠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這方法是甚麼呢？先聽一段大家耳熟能詳的民謠：
再聽一段分別來自1989、1994年，紐約大都會歌劇及舊金山歌劇合唱團剪輯而成的Là sui monti dell'Est (The mountain of the East東方的山)。聽出來嗎？正是茉莉花。義大利著名的作曲家普契尼，將另一位義大利劇作家卡洛戈齊的作品改編成為三幕歌劇-杜蘭朵公主，茉莉花的弦律被普契尼運用其中，茉莉花民謠因而隨著普契尼流傳全世界。
全民參與文化傳承
在全球化的今天，對一般民眾直接影響力最高的媒體，非電視莫屬。這也是本次PÁVA 國家民俗舞蹈音樂代表團來到宜蘭國際童玩藝術節的原因。
匈牙利傳統藝術中心(Hagyományok Háza)和國家電視台(Hungarian State TV)合作，舉辦稱之為Fölszállott a Páva(飛翔孔雀)的民俗舞蹈、歌謠演唱、音樂演奏大賽。第一輪先在地方各省分甄選依不同組別各選出12隊進入第二輪八強比賽，之後是八強賽，接著是四強的準決賽，最後各組會有三個隊伍進入總決賽。每次比賽計分，除了現場評審，另外加入現場直播的觀眾票選活動，除了帶動比賽的參與度，更重要的讓民眾藉此認識自己的文化。而孩童組的總決賽，在賽前一週舉辦營隊，工作人員講解現場直播的意義，帶領參賽的孩子們認識電視台之外，這些來自各地的優勝隊伍聚集一堂，分享彼此的學習歷程，今天在童玩節舞台上和大家見面的代表們，就是來自各組的總決賽冠軍。
至於為什麼選用飛翔孔雀作為系列比賽的主軸，除了以Fölszállott a Páva為名的古老民謠大家耳熟能詳之外，孔雀這種動物本身不論在古老的東、西方都具有特別的象徵意義，而在匈牙利，孔雀則代表了永垂不朽。來聽一段古老的匈牙利飛翔孔雀民謠Röpülj páva, röpülj，另外，若你熟悉匈牙利作曲家Zoltán Kodály(高大宜)，這一段Variations則是這位先生取材自古老民謠的管弦樂變奏曲。
用音樂舞蹈認識自己，找到屬於自己的民族認同
上個世紀的一次大戰，迫使匈牙利王國讓出周圍85%的土地，成為今天北邊斯洛伐克、烏克蘭領土的一部分；東邊以往的Transylvania(外西凡尼亞或川士凡尼亞)王國成為羅馬尼亞的一部分；南邊則歸屬今天的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西邊則是奧地利的一部分。政治上的失利，讓原本居住在同一村子裡明明說著同樣語言、擁有同樣文化的家族，因為那一條國界，硬生生被劃成兩個政治版圖。這樣的情況發生在上述被讓出土地的邊界上，斯洛伐克不讓設立匈牙利語學校、烏克蘭和俄羅斯的戰爭派的是匈牙利族年輕人上戰場、強勢的塞爾維亞人強迫匈牙利族人南遷到Vojvodina(弗依弗丁那)...。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母語消失了，這個族的文化也就跟著滅亡了。這是我們透過電視上的比賽直播，希望全體匈牙利族人一起關注我們自己文化的最主要目的。」這個比賽的參賽對象，擴及所有居住於整個喀爾巴阡盆地(也就是今天羅馬尼亞中部的喀爾巴阡山以西以及斯洛伐克和波蘭交界的喀爾巴阡山以南)的匈牙利族人，獲得2016年團體組冠軍的隊伍就是來自於斯洛伐克的匈牙利族Csali民俗舞蹈團。
- 民間的民俗音樂舞蹈
民俗舞蹈和音樂通常不分家，音樂曲是名稱也是舞蹈類型，只不過，以區域劃分傳統音樂民謠、舞蹈的異同。也就是說，聽匈牙利的民俗音樂或歌謠，是從曲風、風格辨別哪一種類型的音樂、舞蹈之外，更可以了解是從哪個地區來的音樂。至於欣賞舞蹈很重要的一個的基本概念是要了解匈牙利民俗舞蹈包含下列幾種舞蹈類型，並依據地區不同而有屬於各地區的舞蹈、音樂、服裝，就算同樣是Legneyes雷安耶男子舞，到了Transylvania的Mezőség地區則稱為Pontozó，音樂旋律也稍微不同：
u 女子清唱舞蹈，稱之為Karikazou 男子獨舞或群舞的Legneyes、Pontozo、Ugrós牧人舞或者從民俗舞蹈衍伸而來的Verbunk軍人舞
u 男女生一起跳的雙人舞或Czardas
為了因應每次舞台演出要有同樣的效果及水準，編舞老師會依照需求排出合適的隊形、固定的舞步順序或是固定的舞伴，透過上述的舞蹈類型組合，表現某地區的舞蹈特色。然而，匈牙利民俗舞蹈的精神在於每個舞者的即興發揮，尤其是男生，在熟悉音樂節拍及旋律之後，將各種舞蹈類型的舞步內化成自己專屬，隨時應變發揮，女生除了學會自己的舞步之外，在男生的帶領下如何拿捏進退並在舞伴秀特技的同時，幫忙喊叫助興，接著以地區畫分來說明，並請搭配地圖認識不同的區域。
區域服裝圖：
區域服裝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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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urtesy of HC&HS |
另外可對照上個世紀之前的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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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 from Familyserach.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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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Transylvania
Transylvania指的是喀爾巴阡山以西到匈、羅交界的一整片土地，根據以往族人的聚居的特性，又分為不同的小區域。而來自Kalotaseg地區民謠morning song，早年通常在徹夜party結束之後的早晨，來上這樣一段音樂：
Transylvania指的是喀爾巴阡山以西到匈、羅交界的一整片土地，根據以往族人的聚居的特性，又分為不同的小區域。而來自Kalotaseg地區民謠morning song，早年通常在徹夜party結束之後的早晨，來上這樣一段音樂：
而Kalotaseg地區的Gyorgyfalva村莊則有屬於自己的舞蹈特色：
以及屬於此村莊特有的雷安耶男子舞蹈，和上面影片中男生獨秀的舞法是一樣的：
另外還有一個演出版本，先搭配晨歌morning song喚醒大家，再加入三名男生的雷安耶舞蹈：
Mezőség地區的男子舞Pontozó，其實就是其他地區稱為Legneyes雷安耶的舞蹈，聽聽音樂：
女生瞬間自轉的速度相當快，則是這地區的舞蹈特色，和上面音樂對照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出男子舞的音樂節奏旋律？男生雷安耶加男女雙人舞組曲：
只有雙人舞的演出版本：
北邊斯洛伐克及邊界一帶
邊界地區牧人舞：
歐洲大陸非常多的民族先後從歐洲大草原或者從亞洲出發，經過遷徙、定居，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民雖然說著不同語言，共同分享彼此的文化、習慣，接下來的兩首組曲，都可以看得出來融入斯洛伐克斯拉夫民族的風格，包含大腿抬起的高度以及音樂曲調。
Vag河流域舞蹈組曲，融入斯洛伐克音樂，透過遊戲舞蹈方式呈現：
Magyarböd 地區舞蹈(Magyarböd是舊名，直譯應該是馬札爾人的住所，匈牙利人稱自己為馬札爾人，今天位於斯洛伐克境內，名為Bidovce)：
現今匈牙利境內地區
為了不讓男生專美於前，女生也有互相較量舞技的舞蹈，就是稱為Üveges的瓶子舞。早期慶祝活動(包含婚禮、節慶等歡樂場合)，女生(偶爾也會有男生)會將葡萄酒瓶平放於手掌，邊唱歌邊跳舞，看誰可以撐的又平又穩又久，演變到後來，更厲害的放在頭頂上較量。
Somogy地區的瓶子舞，女生清唱的Karikazo形式舞蹈：
Jaszsag地區舞蹈
一般來說，許多遊牧民族在替地區命名多是以”OO族人聚居之地”為原則，例如中亞地區突厥語族的OO斯坦，stan是居住地或土地之意，獨立成為國家之後延續名稱；或者德文中的länder也是土地的意思。Jasz部族是西亞一帶的遊牧民族，約在中世紀(13世紀蒙古大軍西征)時來到匈牙利王國定居；另外還有突厥語族的庫曼部族(Kun或Cumans)也約在同一時期來到匈牙利王國，因此有了Jaszsag、Kunsag的地區名稱，sag是居住地之意。只不過這些部族定居之後，原本自己的語言已經消失，僅在膚色或是五官特色上看得出不同部族之間的差異。本次代表孔雀舞團的三對舞者，就是來自Jaszsag地區。
來看看Jaszsag舞蹈：
- 王公貴族的音樂舞蹈
18世紀末、19世紀初，哈布斯堡家族的貴族擔任匈牙利王國的國王，匈牙利貴族前往奧地利看到哈布斯堡王公貴族的軍容，回到匈牙利後，決定集合各貴族的力量，發展出屬於匈牙利自己的貴族音樂，於是出錢找來在布達佩斯或維也納劇院擔任要角的名音樂人，包括Janos Bihari 、Janos Lavotta、Antal Csermak三位古典小提琴家，以匈牙利民間音樂取材，創作新曲，就是我們後來聽到Verbunk軍人舞曲。Janos Bihari這位羅姆(吉普賽)族裔小提琴家，以軍隊中的進行曲音樂為藍圖，加上匈牙利民俗音樂元素，留下了八十多首Verbunk軍人舞音樂之外，並將羅姆音樂提升至學院派地位。
Palotás (宮廷式舞蹈)早在15世紀的就出現在貴族皇宮內，隨著王室權力隨著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等而逐漸減弱，宮廷式舞蹈不太流行，到了工業革命、政治革命、平民崛起，屬於自己民族的民俗文化的重要性再次被看見。此時，順著創作的Verbunk樂曲，結合了民間Czardas舞蹈，Palotás再度盛行，成為匈牙利上至宮廷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喜愛的舞蹈風格，至今仍是舞會或大型慶祝活動開場舞。附帶一提，上述的三位小提琴音樂人將匈牙利民俗音樂融入所謂的古典曲式當中，成為音樂學院系統，影響後來的諸如李斯特、高大宜、巴爾托克等匈牙利音樂家。
Palotás (宮廷式舞蹈)早在15世紀的就出現在貴族皇宮內，隨著王室權力隨著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等而逐漸減弱，宮廷式舞蹈不太流行，到了工業革命、政治革命、平民崛起，屬於自己民族的民俗文化的重要性再次被看見。此時，順著創作的Verbunk樂曲，結合了民間Czardas舞蹈，Palotás再度盛行，成為匈牙利上至宮廷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喜愛的舞蹈風格，至今仍是舞會或大型慶祝活動開場舞。附帶一提，上述的三位小提琴音樂人將匈牙利民俗音樂融入所謂的古典曲式當中，成為音樂學院系統，影響後來的諸如李斯特、高大宜、巴爾托克等匈牙利音樂家。
來聽聽這段代表19世紀中葉的Verbunk和Czardas音樂：
Verbunk音樂類型興起之後，不論在民間或者在貴族之間大量運用，而發展出兩套不一樣的舞蹈模式，我們來看看團隊帶來斯洛伐克邊界一帶Borzova地區，以Verbunk和Czardas音樂編排的舞蹈組曲：
至於貴族之間，發展出稱之為Palotás (宮廷式舞蹈)， 專為貴族們社交用，影片選自匈牙利作曲家Erkel Ferenc的歌劇作品HUNYADI LÁSZLÓ其中的一段 Palotás：
19世紀中葉之後，古典音樂系統中採集民俗音樂元素加以運用，彰顯民族特色的所謂國民樂派愈來愈盛行，除了匈牙利，周圍歐洲國家也有音樂家投入，匈牙利人也可以自豪的說，我們有自己的歌劇和音樂代表作品。
「隨著世界發展趨勢，如果電視這個平台提供給年輕人表現的機會是模仿現代流行歌手、唱流行歌曲、勁歌熱舞，那麼傳統的文化將不會有機會被重視，也不可能一代代流傳，正因為如此，我們的電視台才要做不一樣的事。今天部分來自斯洛伐克的孩子們或許匈牙利語說得不太好，但是透過舞蹈音樂學習，參與比賽、認識來自四面八方的匈牙利族朋友，我知道這些會在他們心裡留下深刻的文化基礎，真正明白我是誰，我來自何處。」團長Szigetvári József先生給了我們這樣的結論。
再重聽一次Luca領唱的茉莉花，為什麼這個團隊努力的學著茉莉花而不是丟丟銅？引用團長的話： ”Stupid people mark the border, God made the nation蠢者劃了政治疆界，神才造就了各種不同的族人”，在匈牙利人心中，民族認同讓語言、文化得以延續，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附註：
1. 匈牙利在1950年代之後，由Martin György主導，有計畫、系統的整理服裝、舞蹈、音樂，才慢慢的建立傳統民俗相關無形文化資產的資料及出版相關書籍，到了1970年代，以Táncház (Dance house)在社區推動舞蹈音樂教學的形式推廣傳統舞蹈音樂，稱之為Táncház Movement，並帶到所有匈牙利族裔居住地區。
2. 更多匈牙利傳統民俗文化或者電台Talent Show相關資訊可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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